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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刘备相关的人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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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,我们应该说一说,诸葛亮参加了刘备的阵营之后,有过什么表现?他在赤壁之役,所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。

  他参加了刘备阵营.起先并没有立即获得什么重要的职位,如所谓军师之类,因此也就不曾能够有什么惊人的表现(火烧博望坡之事,与他无关)。

  刘备自己在当时只不过是一个空头的“左将军”,虚有其号的“宜城亭侯”,论实力仅有几千名兵士,在地位上仅是刘表所收容的一员“客将”,既非州牧,亦非太守,新野一县也并非他的“防区”,只是暂时的驻军之地。如此的一个刘备,怎么能给诸葛亮什么官做呢?


 诸葛亮在刘备的军营之中,倘若能有什么名义,也只能是所谓“宾客”,相当于民国忉年的顾问、参议之流。

  刘备对于这位二卜六七岁的宾客,确是十分器重,“情好日密”,天天见面,谈个没完,老朋友关羽、张飞二人看不顺眼,说出酸溜溜的话,刘备也就老实对这两人说:“孤之有孔明,如鱼之有水也”(封丁侯的人,自称为“孤”)。刘备请关羽、张飞以后不必发牢骚;关、张二人也就乖乖地不再说什么了。

  刘、关、张都不是“一介武夫,未尝学问”。刘备作过经学家卢植的弟子,也就是大儒郑玄的再传弟子;关羽生平手不释卷,喜欢读《左氏春秋》(俗名《春秋左传》);张飞呢,字写得极好,而且也善画美人。诸葛亮书读得当然不会很少,却也未必读得比刘、关、张三人都多。为什么刘备极喜欢与诸葛亮交谈呢?可能是,诸葛亮长于分析,不仅言之有物,而且“头头是道”,对当前的局势与随时发生的大小问题,“独具只眼”。

  在这个最初的一两年,诸葛亮除了陪刘备闲谈以外,有没有替刘备办过具体的事?我想,不会没有。像刘备这样作过州牧,打过仗,经常掌握着若干人马而有志于“打天下”的人,是不至于找到了人才而仅仅以谈谈为满足的。他当然有“用”这个人才之意,否则不能有耐心和他一谈、再谈、天天谈。既然有意于“用”这么一个人才,自然就必须先拿一些小事来“试试”他的能力了。

  可惜,《三国志》的《刘备传》与《诸葛亮传》,均没有记载诸葛亮被“试用”的经过。

  《诸葛亮传》仅记载了刘琦向诸葛亮求救的故事。刘琦是刘表的大儿子,失宠。得宠的,是刘表的小儿子刘琮与刘琮的生母,亦即刘琦的后母蔡氏。刘琦对自己的未来很焦虑,曾经向诸葛亮请教了好几次,诸葛亮总是不肯给他出什么主意。最后,刘琦骗诸葛亮上楼;上楼以后,刘琦叫人搬走了梯子,然后向诸葛亮说:“今天你我二人上不至天,下不至地,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,只有我一个人的耳朵听进了去,机密得很。你现在可以说话了罢?”刘琦的如此安排,在动机上确是为了保持机密,而不是有意对诸葛亮威胁(诸葛亮也不是一个肯在威胁之下贡献妙计的人)。


  诸葛亮对刘琦轻描淡写地说出下面的几个字:“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,重耳在外而安乎?”《左氏春秋》,很多人都念过,刘琦自然念过,然而别人与刘琦念了这申生与重耳的故事,只把它当作古时候申生与重耳的故事而已;诸葛亮念了,却懂得把这个故事的教训应用到“今天”刘琦与刘琮的实际问题上来。

诸葛亮劝刘琦,不要蹈晋献公前妻之子太子申生的覆辙,坐待骊姬宰割,应该效法公子重耳,出亡。不久,刘表的江夏(武汉)太守黄祖,被孙权击败,阵亡。刘琦就向爸爸刘表求得了江夏太守的位置,离开襄阳,逃出了刘表后妻蔡氏的魔掌。

 诸葛亮第一次在刘备集团中露头角,是以刘备的代表的资格,说动了孙权,使得孙权决心派兵,与刘备共同抵抗曹操。

  那时候,建安十三年,曹操在七月间向南进军,征讨刘表,刘表吓得吐血,在八月间去世,荆州交给了他的小儿子刘琮。刘琮领兵驻扎在襄阳;刘备已经率领关、张等人与几千兵士由新野退到樊城,刘琮不通知刘备,便向曹操递了降书;刘备得到情报,慌忙放弃樊城,分两路撤退。一路,上了船,由关羽统带,向江夏(武昌汉口)航行,目的在与刘琦的力量会合;另一路,由他自己与张飞、赵云统带,走陆路,由樊城渡了襄河(汉水),向正南的方向走,目的地是南郡(江陵一带)。

 有若干刘表的部队,不愿意随着刘琮向曹操投降,都跟了刘备、张飞一起向南走去。而且,十几万的人民也陆续加入了刘备、张飞的行列。这些人民情愿离乡背井,由人民变成难民,是为的什么呢?一则是,他们早就听说曹操这个人很残忍,在徐州屠过五个城,又杀过袁绍的旧部八万名军官兵士。二则是刘备在新野与樊城的仁爱作风,使得当地的人民有目共睹,因此才感觉到跟他走,不会吃亏。

  这十多万难民,不曾吃到刘备的亏;刘备却吃了他们的大亏。他们无心害刘备;刘备的确为他们所害。


  有了他们夹在中间,塞住大路,刘备的部队与若干不愿降曹的刘表旧部,就不能按照正常的方式行军。因此,不仅行军的速度太不够标准,而且无法安撑随时能够应战的行列(作战部署)。于是,曹军追到之时,刘备吃了一个大败仗。

  曹军是在当阳县的长坂坡追到刘军的。曹操本人丢下了笨重的“大行李”,选了五千名骑兵,一日一夜跑了三百多里。

  刘军的一方面,虽则于战败以后有张飞带了几十个人在桥边断后,暂时阻挡了曹军一下,却也无法转败为胜,只得改变路线,不向正南的江陵走,而向东南的汉水走。走到了汉水边,等侯关羽的“船队”开到,刘备、张飞与一群新败之兵都一起上了船(难民大概是只得留在长坂坡到江陵的路上了,不可能也到汉水边,与刘军一齐上船)。

  刘、关、张、赵四人与几千兵士到了江夏郡,与刘琦会合。刘琦的兵较多,有一万以上。双方的兵力,合起来勉强可以号称两万,与曹操的二十几万,不成比例。除非发生奇迹,刘备、刘琦的两万人如何能抵得住曹撮的十倍以上的敌军呢?

 然而,奇迹终于发生。诸葛亮走到刘备的身边,向刘备说:“事态根急了,请你派我到孙权那里,向孙权求救。”刘备于是就派了诸葛亮当他的代表,乘船向东。

  孙权本人这时候不在吴县,不在曲阿(丹阳),不在京口(镇江,丹徒),不在秣陵(南京),而在柴桑。


  柴桑是一个依山而筑的城,在今天江西九江之西南的德化县。

  孙权也正在为曹操的席卷荆州而焦虑,被曹操“与将军会猎于吴”的诺言弄得七上八下。他的第一助手长史张昭,竭力主张干脆向曹操投降。张昭的理由:一则力量不成对比;二则当年孙策曾经在临死之时交代过:倘若打不了胜仗(正复不克捷),“缓步西归,亦无所虑”。

孙权的另一助手“中护军”周瑜,却一贯地主战,周瑜不是一个在参谋业务中磨练出来的精打细算的人;他是一个气冲斗牛、勇冠三军的英雄,从来不把数目字看成机械性的决定因素,对曹操的大兵团的实力,压根儿看不起。

  孙权在当时年纪不到三十(虚岁二十七,实岁二十六),虽则消灭过庐江太守李术与江夏太守黄祖,还不曾有过与头等角色较量较量的经验。

 历史上的小问题极多。原因是,史料总不会完全,也都不免于或多或少的主观成分。倘若有两个人叙述同一件事,结果便是两篇很不相同的故事。甚至,一个人叙述了同一件事两次,也可能写出先后不同的两篇故事来。原因:这一个作者先后所根据的史料不同,“蓝本”不同,或这一个作者先后的情绪不同,对书中人物的好恶不同。

  陈寿在编写《三国志》的时候,常常有这个毛病,不仅时间颠倒,次序颠倒,而且写张的时候说张好,写李的时候又说李好。他在写《鲁肃传》的时候,把孙权出兵的事完全归功给鲁肃,不仅没有提到诸葛亮,也并未提起周瑜。在写《诸葛亮传》的时候,他又把孙权出兵之事,全部归功给诸葛亮。


  有人说,这是“正史”的体例,为了避免重复而把某人的事写在某人的传中。我却以为详于此而略于彼则可,一点儿也不提起,就未免差劲了。

卢溥在《江表传》里说,周瑜向孙权说明:“那些主张迎曹的人,上了曹操的当,以为曹操的兵力,真如曹操自己所说,有八十万人之多。实际上,曹操从北方带来的,只有十五六万,加上了投降他的刘表旧部六七万,总共也不过是二十二三万而已。这些刘表旧部对曹操并没有信心,不是那十五六万已经走累了的北方兵所能驾驭的。所以,曹军的人数虽多,并不可怕。我们只要有五万精兵,便可以打败曹军了。”

《江表传》确是写得比《三国志》详细。《三国志》仅仅说了周瑜要求给他三万兵,孙权如数照给。《江表传》却说了周瑜开口要五万,孙权答应了先给三万。孙权说:“五万人一时来不及集中,但是已经有三万人早就集中好,船、粮食、武器,也都已准备妥帖。你和鲁肃、程公,先行出发,我随后就派人押运粮食,带领补充员,作你的支援。你能够把这件办了,最好。倘若不甚如意,也不要紧,你尽管回来,让我与曹操拚一拚。”程公,指程普。孙权因为程普年纪大,所以尊称他为程公。

由此看来,孙权似乎早就决心抗曹了,并不是诸葛亮来到柴桑以后,才作决定的。然而,我们再读一读《三国志•蜀书•诸葛亮传》,又似乎倘若诸葛亮不来,孙权就可能不出兵。究竟是《鲁肃传》与《周瑜传》正确呢?还是《诸葛亮传》正确?事实是:在诸葛亮到达柴桑以前,孙权虽有出兵的意向,却还没有出兵的行动。诸葛亮的功劳,就在这意向转为行动的一点上。

鲁肃与周瑜二人,除了是首先建议抗曹的人以外.在赤壁之战进行期间,担任了实际的任务,其重要性远非诸葛亮可比。诸葛亮在当时不仅不是联军的统帅或军师,而且连刘备的军师也不是(他当刘备的军师将军,是在帮助刘备打下成都以后。他受任为“军师中郎将”,也要等到赤壁之战结束,刘备攻下了湖南省的四个郡以后)。

周瑜在赤壁之战期间,是孙军的“左部督”,与“右部督”程普的地位相等。

  他不是孙军的总指挥官。总指挥官是孙权自己,虽则不在前线。


  他更不是“孙、刘联军的统帅”。孙、刘两方各干各的,只是“并肩作战”而已。

  论军阶,他周瑜还不过是属于校尉之上、将军之下,所谓“中郎将”的一级。他是“建威中郎将”,程普是“荡寇中郎将”,而刘备早就是“左将军”了(孙权是“讨虏将军”)。

  论兵力,刘备与刘表的大儿子刘琦各有一万,周瑜与程普的兵合起来号称三万,实际上也不过是两万多人而已,甚至不足两万(周瑜因箭伤而死之时,他的全部“士众”仅有四千余人,由孙权下令拨给鲁肃接管)。

孙、刘双方这一次均是死中求生,猛将全体出动。孙方除了周瑜、程普二人以外,有韩当、黄盖、凌统、吕范、周泰、甘宁、丁奉、吕蒙,可说是人才济济。刘方,只有关羽、张飞、赵云(黄忠、魏延、马超,这时候都还没有成为刘备的部下)。

  关羽在当时的地位已经很高,官拜“偏将军”,爵为“汉寿亭侯”。这个官与这个爵,都还是当年曹操在他杀了颜良以后,酬劳他的。

  张飞的地位较低,只是一个“中郎将”。这中郎将的军阶,也是曹操所给,那是当张飞跟随刘备于被吕布赶出小沛、投奔曹操之时。


  赵云在当时的官位难考,《三国志》本传说他替刘备主持骑兵部队,相当于我们今天的骑兵团团长之类。他也许已经有了中郎将的官阶,或是仅仅为一个校尉。

  周瑜要等到打完赤壁之战以后,才被孙权升为“偏将军”;关羽到了那个时候就被刘备由“偏将军”改为“荡寇将军”了。

  在孙军的这一边,于赤壁之战以后,一升为“裨将军”,再升为“蔼寇将军”的,是程普。

  韩当在孙策之时是一个校尉(先登校尉),赤壁之战开始之时已经是一个中郎将。他要挨到建安二十四年跟着吕蒙偷袭关羽的南郡以后,才升为偏将军。

  黄盖在赤壁之战期间功劳最大,所以升得也快。开始作战之时,他不过是一个“丹阳都尉”,获得胜利以后,他没有经过校尉的一级,升作了中郎将(武锋中郎将)。其后,他攻取了武陵郡,孙权再升他为“偏将军”。

  在孙方的其他军官之中,以吕范的军阶为最高。赤壁之战开始之时,吕范是“征虏中郎将”;打完赤壁之战,他作了“裨将军”;再其后,升为“平南将军”。


  凌统原是一个“破贼都尉”,打完这个仗,升为校尉。

  周泰、甘宁、丁奉,这三人的军阶当时都不甚高。丁奉年纪最轻,在赤壁之战时不过是甘宁下面的一员小将。

  吕蒙,是我们读过《三国演义》的人所最不喜欢的一个,因为他后来害了关公(关羽)。吕蒙也的确是只懂军事,不懂政治,虽则是公余念了一些书,而究竟不曾把书念通的人。他茫然于盟约必须信守,抗曹必须联刘的大道理。

  但是,在赤壁之战期间,吕蒙也立了—些功。他的军阶,是“横野中郎将”,升作了“偏将军”。

  在曹操的一方,大将出马的特别少。夏侯惇与夏侯渊兄弟、于禁、张辽、李典、臧霸,都不曾被曹操带来。被带来的知名将领,只有曹仁、乐进,当时不甚知名的曹纯、李通、满宠,以及刘表的旧部文聘。

  曹操之所以如此,由于根本不曾把逃难的刘备与小孩子孙权看在眼里。刘表的襄阳,他兵不血刃就拿到了手。刘备的十几万难民与若干零零落落的“散卒”,一天只能走十几里路,而他曹操的骑兵五千人,一天一夜就走了三百多里。文聘与曹纯追他们,追到当阳县东北的长坂,把他们打得稀里哗拉。虽则有张飞不怕死,带了二十个兵在桥的右边大吼:“我就是张翼德!来罢,咱们拚个你死我活!”因而争取到十几分钟或几十分钟的宝贵时间,让刘备能够带了几个骑兵,或几十个骑兵,“斜趋汉津”(不继续向南到当阳与江陵,而改走斜路,奔向汉津,亦即今日的汉阳);虽则有赵云这另一位不怕死的人,拚了自己的性命救出甘夫人与阿斗(甘夫人并未跳井自杀,赵云不曾推倒土墙,做落井下土的事);刘备确是吃了一个十分不好看的败仗,丢掉全部难民,丢掉事实上的全部散卒(只剩下几个骑兵或几十个骑兵),而且也丢掉了两个亲生女儿。这样的一个刘使君,怎么能叫曹操仍旧承认他为“英雄”呢?


至于孙权,曹操记得他是孙坚的儿子、孙策的弟弟。孙坚打董卓的时候,虽则是比他曹操略高一筹(孙坚是打胜了的,曹操是打败了的),然而孙坚是死在刘表的部下黄祖之手.这就不如他曹操之能够以大军压境,吓死刘表了。孙策,是人才,却受过他曹操的封拜,向他曹操低了头(不曾在死前有过袭取许县之想)。这小孩子孙权,算什么呢?

  因此,曹操在连取襄阳、当阳与江陵以后,用刘表所遗留下来的大船与战船,装载了若干万的兵士;从江陵南边的长江码头,顺流而下,浩浩荡荡,航向江夏——今日的武汉三镇(武昌在当时叫做鄂县,简称为“鄂”;汉口在当时称为夏口;汉阳在当时称为沙羡“汉津”)。

  曹操绝对不曾料到,他拿不下江夏郡(江夏郡有十四个县与国,郡治在鄂县)。

  他在航行之时,志得意满,由意满而感觉到一阵“满足了以后的空虚”。中国的天下,他已经拿到了三分之二以上,剩下的荆州江夏郡,与扬州九郡之中的六郡,益州、凉州,看来都已不成问题。这些似乎不成问题的地方,在最近的将来也拿下了以后,他曹操又怎么样呢(亚力山大在拿下波斯以后,也曾经有过如此的空虚之感)?

  曹操不仅感到空虚,而且也感到苦闷、忧愁。愁些什么?连他自己也不知道。

  这一天夜晚,刚好有皓月当空;他对着这可爱的明月,又生了“明亮得像这个月亮的,我却拿不到手”的自我渺小之感。于是,他百感交集,赋诗一首,诗里面有这么四句:“明明如月,何时可掇?忧从中来,不可断绝。”


  曹操这时候已经觉察到;地上的东西,土地、权力,他虽则已经似乎是想拿什么便拿到什么。天上的月亮,或类似月亮那样的亮晶晶的东西,他却毫无办法。人的力量,究竟是有限的,他也不过是“人”而已。怎么会逃得了空、死亡与忧虑?

  曹操有一首“对酒当歌”,是千古名作。它把人生比作“朝露”;它把中年人“去日苦多”的怅惘,表达了出来;它描写了曹操自己用酒来填补幻灭,一般喝酒者“以酒浇愁”的心情;它也充分透露了曹操在人格上的优点与弱点。

  曹操爱朋友,恋旧,恩怨分明,有恩必报,有怨必报。报恩,是他的美德;报怨,倘若不出“直”的范围,值得原谅、同情。可惜,曹操在报怨之时,每每过分残忍。他的另一缺点,是志气高,欲望也高,高到了想“掇”天上的月亮,自找失望。

  曹操在当时未尝不已经是一个相当成功的人,却在内心中存有“失败”的恐惧,“何枝可依”的灰色预感。太可怜了。他自比周公,求为周公,而所得到的是历史上与王莽相并列的恶名;“操莽”两个字常常被史评家写在一起。

 曹家父子(曹操与曹丕、曹植)的文采,不是孙、刘二家的人所能望其项背。老天爷给了曹家父子以文采,却吝惜了道德上的修养;给了孙家父子以英雄气概(孙坚、孙策,及早年的孙权),给了刘家父子以维护汉朝正统的任务,却吝惜了文采(虽则让他们都能写几句散文)。这便是老天爷真正公平的地方:他不偏爱任何人,不让任何人“十全十美”,有了权力、财富,又有幸福。

  有人说,曹操在航行长江之时,“乐极生悲”,写出这首“对酒当歌”,这是一种即将吃一个大败仗的预兆。这个说法,不一定对。然而,曹操在交锋前夕,或交锋之前的若干夕,没有专心于布置水陆部队,没有专心于研究敌情、判断敌情,而一味“好整以暇”,饮酒赋诗,的确也未免过分轻敌,把刘备、孙权太不看在眼里了。


于是,到了交锋的那一天(建安十三年十一月的某一天),他的沿着长江南岸而走的部队,与周瑜所指挥的孙权前锋刚一接触,便受到了挫折。

  这接触的地点,叫做“赤壁”,不叫做“乌林”。乌林在长江北岸,赤壁在长江南岸(有很多谈历史的人,把乌林与赤壁的地点,说得相反,说乌林在南,赤壁在北,错)。

  曹操的兵,大部分是从北方带来的陆军;小部分才是刘琮送来的水军(也有极小部分,是曹操在许县凿了人工湖训练出来的水军)。

  曹操的水军,在船上由水路走,他的陆军却分成两路,分别沿着长江两岸,在陆地上行。

  南岸的一路,在赤壁吃了亏。

  曹操下令,叫南岸的陆军赶紧全部上船(船也是分为两路。沿着在江中两岸顺流下驶的)。


  南岸陆军都上了船以后,曹操叫这些船都驶向北岸,与原来沿着北岸而行的船靠在一起。

  原来沿着北岸而行的陆军,这时候停下来,扎营。由南岸而渡过长江,来到北岸的陆军,也接到命令,上岸扎营。

  二十几万的大军;当然不能都挤在乌林这一个小地方及其附近。曹操即使笨,也不致笨成那个样子;况且,事实上也不可能。

  到达的,也当然不是二十几万人全部;只不过是前锋及一部分主力而已。

  船,就已经到达的而言,却极可能是被曹操下令:完全靠在一起(有没有用铁环结成一片,中了孙刘二方的所谓“连环计”,那就难考了)。事实上,船总是要用缆索扣在岸上什么地方的。船多了,岸上不能有足够多的系缆之处;那末,把若干只船互相扣起来,只要把其中一只的缆系在岸上,就把它们都稳定了。

  赤壁在嘉鱼县的西南,岳阳县的东北。它在长江南岸。


  乌林在长江北岸,与赤壁隔水相对。

  曹军之所以在赤壁,一遇到孙刘之军,就受到挫败,原因是:第一,孙刘军先到,曹军后到,孙刘军以逸待劳。第二,孙刘军以弱御强,以寡御众,“不战则死”;是“哀兵”。兵法上说:“哀兵必胜”。第三,曹军已经走了许多天的路,很疲乏;而且染了疾病与瘟疫的很多。是什么疾病与什么瘟疫呢?史料上没有记载(可能是消化不良与“恶性感冒”)。

  曹操之所以把南岸的部队,都撤到了北岸去,为的是集中在一处,以便重新部署。他也可能是企图诱骗孙刘军追击到北岸来,自投罗网。

  孙刘军这一边,未尝不想对撤往北岸的曹军加以追击。然而时机未到。他们自己人数太少,曹军太多。他们必须先使得曹军出了问题,然后才能实行追击。

  在当时的战术传统上,要叫敌人出问题,不外是下列几种办法:甲,倘若敌方没有一个具有绝对威权的统帅,而是分别由几个地位不相上下的将军作“联合指挥”,那末,最好的方法是设法叫这两个或三个以上的将军彼此不和,用造谣,用写信,用只打这一个将军的兵,不打那一个或那几个将军的兵,等等诡计。乙,分兵攻打敌阵之后或敌阵之旁,敌人所必须前往营救的仓库、营垒、城市,或京城,或同盟小国。这种战术,叫做“伐魏救赵”。外国兵法家称之为diversion。丙,分兵切断敌军与后方的交通线,或是掘堤引水,冲断这一条或多条的交道线,冲坏敌军的阵地或所守的城。

  倘若“我军”兵多,敌军兵少,那就可以考虑于决战以前,将敌阵或敌城完全包围;或至少延展两翼,作即将包围或即将绕入敌后的姿态。


  最后,才有决战。决战可以用全线冲进的方式;也可以用“两翼包抄”,或只打中央一点(中央突破),或左右两旁的任一点,或是把“我军”移到敌军之旁,对敌军侧击;或是引诱敌军先出动或先行军,然后予以侧击,夹击,或“切为数段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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