根在故乡

根在故乡
2011年12月06日
　　     我已经离开农村在城市求学、工作、买房安家快20年了，而那个久违的故乡依旧躺在一个偏远地方，在那里，早已经没有属于我的土地和财产，更没有我梦中和笔下反复出现的父母，那里，只有一团剪不断，理还乱的情思，故乡源源不断，毫不懈怠甚至日有所增地为我传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思，带着忧伤，带着感叹。
　　很久以前，我怀着一个似乎是祖上传下来的，可以看做背叛村庄的梦想，肩扛行囊去远方求学，可是远方是何方？离开置换后，我的心无所皈依，我开始绵绵而无止境地想念村庄。
　　当时，我以为我终于摆脱了农村，摆脱了父辈们所经受的让人难以忍受的艰苦的体力劳动，摆脱了让人煎熬的贫穷和窘迫。农村，不再是我必然生活的土壤，尽管城市的生活对我来说还是不够明朗，但是，我可能算得上获得了一张可以兑换富裕生活的支票了，我基本完成了自己人生身份的转变。我以为我的幸福会在城市里，我会在城市里找到自己的梦想，其实不然，我从此开始了迷茫、彷徨的生活。
　　我刚刚大学毕业，真正从农村走入城市，还在为了梦想在城市里寻觅着一种未知的生活，寻觅着一种叫做未来的东西。那时候的我从长相、着装、语言到生活习惯，还是一个别人眼中典型的乡巴佬，我为此而在求职的路上受尽歧视，历尽坎坷。那时，“来自乡村”似乎是我的标签，这对于我就像一个长在脸上的伤疤，我有些急于忘掉自己的来路，急于擦去贫穷寂寞闭塞的乡村生活在我身上的种种烙印。为了让这陌生而充满神秘色彩的城市接纳我，我学着谄媚城市，取悦城市， 讨好城市，我要模仿城市人说话的腔调，走路的姿态，着装的格调，现代化的美学品味……尽管我基本按照自己的预期目标在城市开辟了一条自己的路，但我并因此获得真正的幸福，我时刻承受着一种城市快节奏生活的压力，承受着不属于自己原始心灵的社会渲染。我只是默默接受着，顺从着，不敢反抗，我怕被这个城市丢弃。
　　直到现在，城市依旧没有给我安全感和认同感，回到村庄呢，我已经水土不服了，做不了地道的农人了，我近似于从村庄中挪来，移栽到城市大花园中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一棵寂寞孤零的小树，将忧伤与孤寂埋在心中，木然地接受这斑斓的红尘，附和这欲望的歌声。
　　多年以后的今天，我的许多美丽的梦想在城市里破了，我年轻时候为之呼唤，为之憧憬的新世界并未在我的生活中闪亮出场，我发现城市更加繁华了，这里多了很多汽车，多了很多高楼，多了很多富人，但更多了些穷人。这是这个社会的现状，也是我心灵的现状，看似繁华，实际是贫瘠的，因为我看到城市没有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信念。
　　农村不同于城市，农村有它自己的灵魂和信念，农村人做什么都要为了对得起父老乡亲，对得起爹妈儿女，对得起养育他们的那片土地，他们还要遵照祖上代代相传下来的遗嘱去好好做人，好好劳动，向着城里去。我的父母和父老乡亲们都是些种庄稼的人，他们的名字就叫庄稼，他们一辈子只有种庄稼和养育子女两件事情，而这两件事情似乎都很平凡，所以不写在历史中，只是万代千秋写在朴实无华的大地上。
　　是的，农村，这是一个任何时代都无法回避的名词，但是任何时代的人都只把它放在城市之后，尽管人们想赞美他，但每一集赞美都似乎带着歧视，就像赞美女性的话语里始终透着一种歧视一样。人们一直企图美化这个词语，在文学作品中人们把它叫做“田园”，人们试图把它变成一个和风光有关的地方，但是对于一个农民来说，他必然无可选择地活在农村，“田园”只是我们生活在城市里久别了农村的人对那里的一种向往。“农村”是一种贫苦的代称，而田园是人们抹掉贫苦之后剩下的农村。我们就是从贫苦走出来的，但那就是我们的出身，不容否认，否认不了，也不该否认的事实。
　　所以，我总是想起父母在世时那些屈身负担、流汗耕作的身影，那些动作代表着农村，代表着农民的一生，劳动是他们的招牌动作。尽管如此，他们很幸福。因为他们从来不抱怨生活，他们有追求但更懂得满足，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建立在一种浓浓的感情里，他们互敬互爱，任何言语和动作不需要刻意修饰，他们只是在做自己，而他们做自己，本身就是在尊重和爱戴别人。他们，活得很真实，所以很幸福。
　　我们作为农村人的儿女，当人微言轻的时候，我们害怕提到自己成长的村庄，从而增加人们的歧视，当功成名就时候，又总是期待他人提到这个村庄或者自己主动提起村庄，让人知道我们曾经付出怎样的努力。我们总是把农村当做铺垫，当做背景，总感觉对村庄有所亏欠，总是不想爽快承认，但终于有一天，我们面对灵魂的拷问，把名利修炼成淡薄，这时候，我们的故乡才真实地凸现出来。
　　走吧，回家！从村庄出来的人，常常有回一趟家的愿望，尽管那里早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土地和房子。在那片土地上，我们毕竟曾经赤裸裸地摸爬过，村庄还残留着我们的呼吸。我们对村庄难以有什么回报，在那里久久徘徊，似乎还是在寻找什么东西，是因为过去我们带走太多，所以总以为这里的资源取之不尽，我们走的时候，不是带走一把铁锹，一把斧子，那些东西对我们没用，我们带走的是别的东西，尽管两手空空，带走的其实是这里的一切，包括这里的风俗和灵魂。而这些无情的剥夺，只有在我夜晚写东西的时候才显得清晰，并随之涌现出一种因剥夺和叛离带来的负罪感。
　　其实，当我们看透这个世界普遍的浮华，城市的功名利禄之后，我们才会发现，故乡人带来的风俗并无意于表演给谁看，她只是本分地做自己。这种风俗未必能令外界人为之叫好，未必赢得外界人的认可，但她的真实确实一定是最适合那个村庄的，适合哪里的一切。它叫人不分贫富地抬得起头，挺得起腰。这美那美，朴实真诚才是美。
　　故乡之于在外的我们，像父母之于我们那样，写在脸上，挂在胸前，不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花环或者最耀眼的那枚金币，却是我挺胸抬头的后盾，甚至就是脊梁，让我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可以带着陶醉的笑容告诉这个世界：我来自那片土地。
　　生我养我的的村庄是平凡的，默默无闻的，也是沉默的，他没有属于自己的声音和记忆，想为村庄而歌的人，往往是向我这样曾经背弃村转，多余无用而又自作多情的人。因为只有离开她，我们才会发现，我们的根在那里，我们的心属于那里。事实上，城市会丢弃我们，而故乡永远不会，她对于我们的离开是宽容的，而对于我们的回归却永远张开双臂。
　　当然，根的东西永远不能背叛，也背叛不了，所以我们无论走到哪里，始终为之牵魂梦萦，始终将大量的记忆留在故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