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节录
百货大楼前面,十字路口天桥正待竣工。水泥土的毛坯阶梯,时不时地有人上去坐着歇息。初冬的天气,虽寒风略略有些刺骨,但难得在正午的时候,太阳渐渐露出了灰朦朦的笑脸。在大楼的旁边,是一座影剧院,中间,一座巧秀而不乏气势的"欢迎光临"的建筑挤身侧立,通体篮黑色的玻璃外壳不时地映出淡淡的阳光,给人一种灰朦朦的温暖的感觉。在"欢迎光临"的前面,空旷的大理石地坪中央,有一口水池,自然曲线式的流行款式,使平凡的水池平添一份艺术的味道。地坪边界上,垂直的不锈钢圆柱泛着清晰的、变形的人影。连接柱子之间未拉直的铁链自然下垂着,它与垂直的光亮线条相衬托,组成了一幅优雅的、气派的、冷漠的、半封闭的银色世界。
水池边,围着许多人。一首乐曲缓缓地响起……。围着的人中,有男的、女的、年老的、年少的,还有大人怀里穿着小花袄,嘴里吃着零食,小脸儿红彤彤的小皇帝。曲子悠扬而婉转,若倾诉、似谈心,有时激昂而奋进,如劲风穿隙,悬瀑落涧,有时柔长而清悦,如泉流山间,飞鸟鸣空谷。池里,随着乐曲的旋律,无数支莹白晶亮的水柱时高时低,时粗时细,时而左右摇摆,如舞女一般,时而变幻出各种图形:方、圆、角、棱,在音乐里自由伸展,美妙而安怡。
我无主地游着,作为一名活着的人,静静欣赏着这人间的杰作,神思在音乐与舞蹈的旋律里,悠然游向了遥远的空虚……。儿时的记忆时隐时现。
老人还是那样地执着,弯弯曲曲发着淡淡乌光的细细的拐杖,在他手上不时交换一下。天有些冷,拄着拐杖的老手凸兀着筋骨,有些青灰。大概七十多了,密密的皱纹横竖交叉着布满了瘦削的老脸。老人的脸很象父亲,双颧高突,已至古稀的两眼平常地看着经过的人流。
来来往往的人走着自己的路,没有将眼朝向这位老人,偶尔侧头看向另外的景物,没有注意到老人的存在。风凉飕飕的,老人不时地拉了拉穿得泛白、略有几片破损的棉袄,往脖子前的空处挤了挤,过后,两只手又回复到原先的样子。偶尔,有小孩经过,在妈妈的手里得到几枚硬币,小心地走到老人面前,将硬币小心地放入老人手上的瓷钵里,然后,迅速但惊讶似的瞄上一眼。妈妈牵着孩子的手很快走开了。偶尔,有老人经过,看了一眼,慢慢地、费力地从兜里摸出一卷压得扁扁的小纸棒,缓缓展开,抽出几张,看一看,很认真地放进老人的钵里,而后,两老人互望一眼,点点头。有时,一位家庭主妇经过,时常节俭的手放入几角之后,很平淡地走开了。有时,象是不谙世事的学生,穿得或新或旧,放入几角或一元,然后高高兴兴地跑开了。
我坐在阶梯上,忘了时间。灰朦朦的太阳照在大街上,映着匆匆而前的人们。老人双手抹了抹脸,揉了揉眼睛,深陷的双眼使劲闭了闭,又睁了睁,接着,打了个长长的哈欠。大概清鼻涕又出来了,老人双手盖住鼻子使劲吸了吸,左右抹了两把,又吸了吸。天的确有些冷,不大不小的风吹着,老人的颧骨和眼眶有些微微地发红。我也觉着有些冷了,其实出门时穿得并不薄,大概坐着没动,年轻的身体也有些禁不住了。我站起来,动了动,肚里一阵肠鸣,该吃东西了。老人靠着的水泥台上放着一个泡沫小碗,风一吹便晃着、打着圈……。
该走了,我想。这时,不远处那银色的世界又传来悠扬的乐曲,水柱也喷洒了起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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